*撒野秋分24h企划 全文1.2w
*如果丞哥被退养时最难捱的几个月大飞在就好了
*有私设 有套用原著情节
“操。”
蒋丞把搭在小臂上的校服外套随意地缠满整条小臂，咬着校服的袖子配合另一手打了个结，动作看起来就像是职业拳击手往手上缠绷带，只是校服没绷带那么潇洒，两只袖口垂在臂侧。蒋丞睨了一眼面前几个来势汹汹的小混混，轻蔑地抬了抬下巴：“一起来？”
“你小子挺狂啊。”红毛鸡冠头撸了下袖子，“我们也是讲规矩的，多对一不是太欺负人了么，也不好玩，是不是大飞？”
“啊？”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几个人身后响起，顿了顿，接着亮起一点火光，淡淡的一声，“昂。”
蒋丞这才看见几个凑在前边的脑袋后还有一个脑袋，跟这群人大约有半米远的距离，没什么表情地靠在胡同墙边看戏似的抽烟。天色暗，那人又站在阴影里看不太清长相，凭感觉，蒋丞觉得这人不像面前这一挂的，可为什么他会跟这种货色混在一起呢？蒋丞顿了顿发觉自己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开了个小差，没忍住笑了一声。这一笑惹毛了鸡冠头，斗鸡似的陡然拔高了音量：“你笑什么？！”
蒋丞耸了耸肩，摘下书包扔在一边：“笑你，大公鸡。”
“操，笑，今天爷让你哭着回家！”
蒋丞冷笑一声：“你试试。”
蒋丞撂得倒一个，却也架不住不要脸的人海战术，刚才还说讲规矩的鸡冠头捂着汩汩流血的鼻子招呼其他人一起办蒋丞，虽然小混混出手的招式都是混架混出来的，大多动作迟缓一眼就能看破，但蒋丞也不是少林寺金身罗汉，金钟罩铁布衫他一样都没有，腹背受敌自然很容易就落了下风。蒋丞刚被人一脚踢中了胸腹，一阵乌麻的钝痛顶得他一个踉跄，痛得弓下了腰，后背重重地撞在小胡同的墙上，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人一左一右按住。鸡冠头抹了下鼻血带着一手浓稠的血朝他走过来，颇解恨地笑了一声：“一起来？”
“呸，不要脸。”
“你要脸，”鸡冠头抬手揪起蒋丞的头发，看着他笑，“刚才不是挺狂的么？继续狂啊，听说你还是班草？你说要是班草鼻子塌了得什么样？”
蒋丞咬牙切齿：“操你大爷。”
“你再给我哔哔一句？”鸡冠头五官狰狞地捏紧了拳头猛地一抬还没往下落忽然手腕上一紧，被人往后一扯制住了。
顾飞扫了眼鸡冠头，又瞥了眼蒋丞：“松手。”
鸡冠头一怔，捏起的拳头松了松，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顾飞：“大飞，你可看见刚才这小子怎么对兄弟了，不解决明白不算事儿吧？”
“松开他。”顾飞皱了下眉松开手，“他刚才打你还没把你打清醒啊，你真的以为他是什么善茬？别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这片儿的规矩，猴子没教过你？”
鸡冠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角一抿把不甘都抿了回去，明显是想说什么却又害怕顾飞只好咽了回去，恨恨地一甩手，恶狠狠地盯着蒋丞：“操，下回别再让我他妈碰见你！”
蒋丞啐了一声：“你最好回家求爷爷告奶奶拜佛烧香祈祷下回碰见我，不是自己一个人。”
鸡冠头气结，又要动手被顾飞从背后扯了一把，语气颇不耐烦：“赶紧滚，不然我就把今天这事儿告诉猴子。”
鸡冠头咬着牙根怎么也不服，最后还是带着一帮人走了，顾飞点了根烟也扭头跟上去，蒋丞忽然在后边叫了他一声：“哎。”
顾飞顿了顿，叼着烟瞥他一眼没打算理他，还没往前走，蒋丞又是一声：“喂。”
“我不叫喂，有屁快放。”
“你叫什么？”蒋丞借力从墙上弹开，站在离顾飞半米远的地方看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刚才……谢了。”
“顾飞。”顾飞歪了歪头却没看过来，只瞧见蒋丞的影子被灯光拉长落在那段胡同墙上，少年脸部的线条轮廓清晰分明。咬着烟太久忘了吞咽，顾飞的喉结上下滑了一下，收回视线迈开步子就走。
蒋丞到家的时候，沈一清冷着脸坐在客厅里还没等蒋丞开口就冷冷地问：“去哪儿了？”
蒋丞吸了口气，没有心思编个好听的话来哄沈一清，随口扯了个最拙劣的谎：“晚自习回家路上摔了一跤。”
“蒋丞，你现在连谎都撒得不上心了？”沈一清冷笑一声，“别人跟我说你在学校打架我还不信，蒋丞，你现在还有什么事儿干不出来？”沈一清丢了盒烟撂在茶几上，蒋丞一窝子火猛地又窜了起来：“你翻我东西？！”
“别你你的叫得那么不客气，我是你妈！”沈一清站起身瞪着蒋丞跟他对峙，“蒋丞，我养你这么多年待你不薄吧，吃穿少你一样了么，你用得着做这些给我丢人？”
双胞胎听着外头的动静推出个人来看戏，还不忘火上浇油地补一句：“妈，蒋丞今天刚跟一小姑娘分手，那小姑娘哭的……”
“滚，少他妈添油加醋编排我！”蒋丞瞪了眼弟弟，吓得人一下噤了声，亲妈在也没什么好怕的，弟弟硬着头皮瞪回去，委屈地一撇嘴：“妈！你看！”
沈一清尖叫一声：“别凶你弟弟！你当我死了？有什么不满意的冲我来！”
“操，”蒋丞气笑了，后牙根控制不住地打颤，今晚一窝子火彻底烧穿了这么多年每次吵架后刻意营造出来母子和睦兄友弟恭的假象，他扬了扬下巴抱胸往后退了半步，看着沈一清和她亲儿子，“我没求着你养我，这么多年你有几次看我顺眼？我一个捡来的就是贱命，事事不如您儿子，干嘛非得天天看着我自找不痛快呢？我说，让我打哪儿来回哪儿去，我俩谁也清净，不是更好？”蒋丞说完甩手往自己房间走，任凭沈一清怎么在他身后愤怒地喊他，他也没回一下头，砰地关了门。
坐在床上他浑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因为悲伤还是因为愤怒，手抖得甚至解不开扣子。
“操。”蒋丞的气息都稳不住地抖，抖着抖着就溢出了哭腔，他把自己埋进枕头里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悲悯自己还是觉得委屈？蒋丞也想不明白，他从小就在这个家里拼了命地按照沈一清的想法活着，他甚至不敢在儿童节跟别的小孩一样抱着爹妈的大腿多提一个要求，因为沈一清不是他妈，沈一清养他说不定就是一时兴起，他怕极了会再被人丢一次。但就算他活得这么小心翼翼了却还是得不到沈一清的一个肯定，似乎按照她的想法活着就是理所应当，稍稍逾越半步这个女人就会变得异常刁钻刻薄，她自以为是救世主一样地掌控着蒋丞。蒋丞从初中跟她吵到现在，每次都他先低头，但这次，他不想低头了。
第二天蒋丞睡醒了还是往常一样去上学，像之前每次吵架过后，沈一清一个眼神都不肯给蒋丞，只不过不一样的是，这次蒋丞不会先认错了。蒋丞临出门之前，沈一清忽然叫住他说今晚有事要跟他说让他早点回家，蒋丞皱了皱眉，没放在心上。
一天的课结束，难得双胞胎没在眼前晃。潘智给蒋丞讲了一晚上隔壁班姑娘怎么跟他聊骚，说起隔壁班小姑娘细条条的身段，不知怎么蒋丞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地浮现出昨晚顾飞的背影，一男一女明明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偏偏一股脑的都是这个人，蒋丞挥了半天也没能把那人从自己脑海里挥掉。
潘智看人心不在焉那样儿，一瘪嘴：“爷爷，您听我说话了么？”
蒋丞一皱眉，眉心一动：“听了听了……哎就咱学校外边经常堵人的小混混你认识几个？有没有个叫顾飞的？”
“得，还是没听我说。”潘智撇撇嘴开始咂么那俩字儿，“顾飞……顾飞……”
蒋丞以为有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有点耳熟，不过没什么印象。”潘智泄下气来，“爷爷，叫啥飞的这名字太普通了，就咱四中随手就能抓出来好几个。”
“人姓顾啊。”蒋丞一巴掌拍在他脑后，“没用。”
蒋丞没想到还能碰见顾飞。
蒋丞走过去的时候顾飞正蹲在地上喂猫，流浪猫怕人，离着差不多一米猫就警觉地撤了下身子抬头盯着蒋丞，他又往前一步，猫猛地往草丛里去蹿没了影儿。跑了猫，顾飞缓缓地站了起来扭头看着蒋丞，没说话，掏了盒烟往蒋丞的方向一递，蒋丞刚想接忽然想起沈一清今早说的话摆了摆手，顶了下鼻子：“那些人呢？”
“哪些？”顾飞一边点火，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好似他得重复问一句别人的话才能过脑子似的，收了打火机，“那些人跟你干了一架还没数赶着找死？”
“那你怎么来了？”
顾飞说：“我又没跟你干架。”
“也是。”蒋丞笑了一声，“我叫蒋丞。”
“我知道，四中的。”
“你怎么……”
“上次看你校牌了。”
蒋丞哦了一声没了下文，视线钉在草丛上却忍不住往顾飞身上飘。到底是为什么今晚会想到他呢……蒋丞想着想着眼神又朝顾飞飘了过去，这次被人撞了个正着，两个人做贼似的猛地收回视线，蒋丞胸腔里猛地一顿，忽然才反应过来顾飞也在偷偷地瞄自己。
没来由的一阵乐。
蒋丞清了清嗓子，飞速地瞥了眼顾飞：“那我先走了，我还有点事儿。”
顾飞嗯了一声，侧身给他让道，其实这胡同不窄，哪怕是两个人并肩走也会有块余裕。蒋丞原本想从另一边走过去，见顾飞让了道下意识地踩着顾飞刚刚踩过的那块地砖走过去，脚尖落在少年的影子里。
蒋丞后来跟顾飞笑说这一晚上的大起大落编成剧本他能拿奥斯卡。沈一清说完就把文件丢给蒋丞，顿了半天，干巴巴开口：“小丞，你说得对。”
一夜没睡。蒋丞第二天黑着脸到学校，潘智看了他好几眼才敢开口：“丞，怎么了？”
被退养了。这话他蒋丞这会儿说不出口。
“好了大家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
潘智闻声扭头看着老徐和他身边站的新同学，蒋丞心烦得要命耷拉着眼皮头都没抬一下，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仿佛一团马蜂在他耳边乱鸣，一股子火烧上来还没冒焰一阵凉风给他吹熄了焰头：“我叫顾飞，老师我能坐了么？”
蒋丞猛地抬头，正看见顾飞朝自己这边走过来。
顾飞看了眼蒋丞，摘下书包随手丢地上，掏了本书搁在桌上。
蒋丞瞥了眼他桌上的英语书，又看了眼老徐，没心情开口给顾飞纠正，趴在桌子上捏着笔在书上乱涂。顾飞看看老徐，扫了一眼蒋丞，掏出手机塞好耳机低着头看视频。
蒋丞自己是真的没办法一时半会把沈一清昨晚跟他说那事儿给消化了，他从昨晚沈一清开口一直蒙到现在，那份文件还躺在他书包里连个角都没翻开过。他就是烦，却不知道自己烦什么，两眼一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发懵，脑子里好像被塞满了乱七八糟的事儿，又好像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蒋丞在桌上趴了一会儿，顾飞忽然拿胳膊肘捅了捅他：“有笔么。”蒋丞顺手就把手里的笔丢了过去，扭头瞥了眼刚才还在低头看视频的人，不知道哪儿撕了张纸唰唰唰地写着什么。蒋丞把头扭了回去盯着书上的字儿发呆，又忍不住好奇却不想表现得太明显，就直起身子把书推给顾飞顺便看了眼顾飞写字的那张纸。大概是老徐刚刚讲的几句话，蒋丞扫了一眼，手很漂亮，字也不错，那几句话文绉绉的，不像老徐讲的，像老徐念的。
“我不听，不需要书。”顾飞瞥他一眼，解释，“记下来写日记。”
蒋丞挑了下眉：“你还写日记？”
“嗯。”顾飞应了一声，提笔扣笔盖，捏着笔帽轻轻一翘，啪嗒一声丢到蒋丞面前，“谢了。”
蒋丞低头看了眼夹在胸膛和课桌之间的中性笔，不死心地又问了句：“真不听？”
“不听。”顾飞又一次塞上耳机低头看视频，蒋丞见状就把书抽了回去垫在胳膊底下睡觉。
老一个姿势也挺累的，顾飞仰了仰头扭了下脖子，瞥眼看见蒋丞紧抿嘴唇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课本。顾飞心里动了一下，缓缓咬了咬下唇，又把头低了回去。
碍着顾飞在，蒋丞又死气沉沉地在桌上趴了一整天，潘智今儿一天也没能跟蒋丞说上几句话，给他发消息也不回，蒋丞心里肯定有事儿，只不过自己还没问出来。
放学后，潘智终于有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回头戳了戳蒋丞：“丞，一起回家？”
蒋丞一听“家”这个字就浑身一阵抖，恶寒袭上来让他一个哆嗦，他没有家了。
“滚。”
潘智：“……爷爷，你都这样一天了……”说着他瞥了眼顾飞，明眼人都该看得出来潘智这一眼几个意思，偏偏顾飞跟没看见似的靠在椅背上低头玩手机，潘智终于忍不住开口，“顾飞，你不回家？”
顾飞抬眼看了看他，目光又落了回去，一边戳着屏幕一边说：“玩完这一局。”
潘智往顾飞手机上扫了一眼，弱智消消乐，界面还五颜六色的，只好闭嘴等着顾飞玩完这一局。等了老半天也不见顾飞“死”，忍不住开口催：“还没完？”
“无限模式，刷分。”
潘智这下彻底没话说了，回头又戳戳蒋丞：“爷爷你真不走么？”
“你别管我了。”蒋丞皱了下眉，“没人了你先回去吧。”
“你又跟你妈吵架了？这次这么凶？”潘智知道蒋丞经常跟他养母吵架，可平常蒋丞都是正常上下学，从来没像今天这么失态过。
蒋丞眉头又重了几分：“你别管。”
“行，那我先回了，”潘智看了眼顾飞，以为是顾飞在场不好说，晃了晃手机，“我回头联系你。”
“嗯。”
潘智走了以后蒋丞看了眼顾飞问今天什么作业，顾飞指尖顿了顿还没开口，蒋丞就说算了，自己按着课表把今天上过课的课本和练习册都塞进书包里，等一会儿问潘智。
老赖在学校不是办法，蒋丞收拾好书包起身，顾飞见状也站起身给他让道，蒋丞背着书包往外走，顾飞关了手机走在后边，顺手关了教室的灯。学校人差不多都走光了，昏暗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地传到蒋丞心里发慌。
“你不拿书包？”
顾飞：“明天还来。”
蒋丞神情古怪地抬了下眉心，想笑却因为苦了一天脸而笑不出来：“哦。”
路再长也有个分别，蒋丞跟顾飞站在胡同口十分默契地停住了脚，却谁也不先往前一步。蒋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早点回去吧。”
顾飞嗯了一声：“你先走。”顾飞在草丛边蹲下来抽烟，蒋丞看他一眼也跟着蹲下来，正望着草丛出神，顾飞忽然把烟递到他面前：“就一支了。”
意思是让蒋丞别嫌弃。顾飞话不多，话还老说一半，好在蒋丞选手脑瓜灵光猜得着。蒋丞盯了几秒，看看顾飞，伸手接了过来，俩人蹲在冷飕飕的秋风里分着抽完了一根烟。
蒋丞看了眼时间，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顾飞说：“你不想回去？”
怎么回去面对那一家人？蒋丞摇了摇头。
“你打算今晚就蹲这儿蹲到明天？”顾飞起身看着他，蒋丞还是摇头，他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懒得去做。
顾飞叹了口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有地方去，就跟我走吧。”
蒋丞以为顾飞会把他带回自己家，结果顾飞只是让他在楼下等自己一会儿，没多久换了身衣服拎着件外套下来给蒋丞。
“把校服脱了。”
“啊？”
“去KTV，夜场包一晚便宜。”
蒋丞抿了抿嘴：“我没心情唱歌。”
顾飞不知道为什么翘了翘唇角，伸手替蒋丞扯了下衣角：“嗯，我知道。”
蒋丞看他笑，一阵不爽，可偏偏像个打不出来的喷嚏一样卡着他，他皱了下眉跟了上去。
看顾飞掏钱的时候蒋丞还有点过意不去，结果顾飞转头把小票递给蒋丞：“五五分，记得以后还我。”
嗬。
顾飞把蒋丞往包间里一塞，指指麦克风：“随便骂，我去抽根烟。”
蒋丞还没反应，顾飞说完就走，蒋丞走过去把包丢在沙发上，拿起麦克风按开了开关，盯着屏幕盯了良久一个字也没说。他觉得自己有无数句骂沈一清的话，可真要骂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顾飞拎了一提啤酒回来蒋丞还捏着麦克风坐在沙发上，屏幕里滚动着KTV投放的广告，顾飞看他一眼没作声，坐在点歌台前点歌。
信一嗓子嚎出来吓得蒋丞一哆嗦。神他妈死了都要爱。
蒋丞挑了挑眉看着顾飞，顾飞气定神闲地把麦克风递给他：“嚎几嗓子，有助于身体健康。”
嚎累了，酒过三巡，蒋丞坐到顾飞身边撇头看他：“顾飞我们统共也没见几次吧，你图什么？”
顾飞看他一眼，窝在沙发转角处抱着个靠枕：“你觉得我图什么？”
蒋丞有点晕，靠在沙发椅背上仰头闭了闭眼，笑了一声：“图我？我没什么好图的。”
顾飞没搭腔，蒋丞半天不见顾飞说话，睁了眼去看他，却看见顾飞歪着头似乎是睡着了。他脸部的曲线被屏幕里映出来的光柔化，蒙着一层淡淡的光辉，蒋丞也不知道自己抽什么风莫名其妙地亲了上去。喝多了，蒋丞扶着额头想，瞥了眼顾飞的嘴唇，抬手轻轻一抹。
第二天一早蒋丞被顾飞叫醒，头还有点昏沉，抬眼看见顾飞他还有点心虚，见顾飞脸上没什么表情心想大概是真的睡着了，再说自己昨晚喝高了，一个酒鬼做的事儿总有被原谅的理由。俩人去吃早餐，蒋丞在店里借了个充电宝，刚充上电就看见自己的微信电话都被打爆了，最多的还是潘智，最后一条是刚刚。
蒋丞没精力翻上去一条条看，就咬着筷子回他：没死，手机没电了。
-爷爷！你可算是活了！你妈快气疯了你昨晚去哪儿了啊！
蒋丞抬眼看了看顾飞，单手打字：开房。
-？？？
-不是你想的那个开房，我没回去。
顾飞看了眼蒋丞，站起来：“你吃完就去学校吧，我回去一趟。”
“嗯。”蒋丞答应一声，想起身上的外套，“你衣服？”
“穿着吧，早上挺冷的，洗干净再还我。”
蒋丞听他最后一句笑了声：“操。”
“走了。”
“嗯。”
蒋丞到学校的时候潘智老早就站在门口跟门童似的等他，老远看他招招手，等蒋丞走到跟前他忽然皱了下眉：“你什么时候有过这衣服，还一身酒味？”
蒋丞抬袖子闻了闻，皱了下眉没打算蒙他：“顾飞的。”
潘智神情古怪地皱了下眉，问得有点迟疑：“你昨晚跟顾飞开的房？”
“……你能不能不问些废话？”
“行行行，丞，昨晚你妈给我妈打电话，估计也给老徐打了，一会儿老徐估计就找你了。”
“她不是我妈。”
“丞？”
“我被退养了。”蒋丞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浑身发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这句话说了出来，那点自尊心碎了个彻底，被人踩在脚下践踏成粉末。
潘智张了张嘴也不知道现在该说点什么，抿了会儿嘴唇张开怀抱：“爷爷，抱抱？”
蒋丞笑一声推了他一把：“滚。”
蒋丞刚进教室就被老徐叫走了，沈一清把详细的事儿都跟老徐说了，老徐叫了蒋丞也没有要劝降的架势，只是让他坐给他倒了杯水，蒋丞皱了下眉：“徐总，您有事儿就直说吧，我还上课。”
“啊。那个蒋丞啊，你的事儿我都听说了……”
纯情如老徐，作为忠实的微信用户，别的不论，心灵鸡汤倒是一套一套的，换汤不换药，同一个道理套着不同的皮给你讲，听来听去都是一个样儿。蒋丞硬着头皮听下来，往外走的时候都快不会走路了，他现在就是个没有感情的树洞接收机器，只管进，不管出。
等蒋丞回去班里都炸开锅了，蒋丞夜不归宿被退养的事儿像病毒一样在人群中传播，这事儿当然不是潘智说的，是双胞胎。蒋丞进班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他，没有人说一句话，唯独顾飞见他走到跟前才掀了掀眼皮，起身给蒋丞让了个道儿。
体育课，潘智有假条，蒋丞跟在队尾慢吞吞地跑圈，顾飞顶他腰一下：“跟你比赛，十圈。”
“不比。”
顾飞看他一眼，右腿一蹬蹿了出去，蒋丞心念一句傻逼，看着顾飞的背影也跟着蹿了出去。体委在后边哎了一声没叫住，撇撇嘴心说算了，一个学霸一个身份不明的转校生，自己管不住。
随着圈数越来越多，腿也就越来越沉灌了铅似的拖不动，喉咙里的血腥味一阵阵泛上来，蒋丞镖着顾飞跟他后边跑，最后一圈卯足了劲儿往前冲，顾飞压根儿就不让他，俩人几乎齐步冲破第十圈的终点。过了终点由着惯性往前走了两步，蒋丞倒头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顾飞也躺在不远处，额角蒙了一层薄汗微微泛着光泽。
“谁赢了？”蒋丞能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颤动。
“不知道。”顾飞坐了起来，朝蒋丞伸出手，“这回没出胜负，下次再比。”
蒋丞笑了笑，伸手拉住他的手：“行。”
体育课结束后一班人稀稀拉拉往回走，蒋丞去小卖部买了两瓶水递给顾飞一瓶，远远地跟着班队。顾飞拧开瓶盖喝了一口，顿了顿才开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蒋丞一怔，知道顾飞是说他被退养的事儿，抿了抿嘴：“我还没想，我不想回去。”
“那也不能老住KTV。”顾飞舔舔嘴唇，“我知道一个地儿，睡觉没问题，就是简陋点。”
“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简陋不简陋的？”蒋丞笑了一声，“能租么？”
顾飞看他一眼：“不用租，之前钢厂留下的小屋，我有时候不想回家就在那儿睡。”
蒋丞愣了一下：“……没人啊？”
“钢厂关了老久了……你那事儿挺麻烦的吧，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给你生活费你就先在那儿凑合凑合。”说着说着就走到了教学楼门口，“你觉得成的话，你今天回一趟家把该拿的东西拿着，我带你去。”
蒋丞看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直到进教室，蒋丞擦着顾飞坐回去的时候才轻声问了句：“顾飞，你图什么啊。”顾飞假装没听见，就当他默许了。
晚上放学顾飞在蒋丞家楼下等他，蒋丞上去没跟沈一清吵，冷静地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取了东西就走。蒋丞在这个家其实也没多点东西可以拿，手机充电器和一摞没做的卷子，带上自己存的三千块钱背个包就往下走。
蒋丞在钢厂小屋睡断腿的沙发，早餐路边摊，中饭晚餐就在学校食堂吃，偶尔去顾飞家蹭顿饭，陪顾淼玩会儿滑板顺便改善改善伙食。
顾飞偶尔会来跟蒋丞一起过夜，顾飞有钥匙，随时能进来，有回蒋丞打飞机差点给他撞上，也就前一秒的事儿，蒋丞刚提上裤子纸还没来得及处理，顾飞就推门进来了。蒋丞一翻身下沙发，把纸踢进沙发底：“你下回来能不能吱一声？”
顾飞提着两碗粉儿，笑：“正常需求，你心虚什么？”
当然心虚，刚刚还在脑子里的人忽然出现在自己脸前谁他妈不虚。
蒋丞亲他那事儿顾飞不知道似的连提都没提，蒋丞也没主动提，却老觉得有点遗憾似的心里发痒，他有点盼着顾飞能提起这件事儿，说他那时候没睡。他要真这么说估计自己还挺窘迫的，蒋丞抱着桶泡面瞥了眼顾飞心想。
“怎么了，我脸上有字？”
“没。”蒋丞披着外套还吸鼻子，捧着泡面桶取暖。
“哦，李炎过生日在KTV包了包间你去不去？”
听到KTV这个词儿，蒋丞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撞见顾飞的眼神，心虚地抬手顶了顶鼻尖：“什么时候，今晚？”
“嗯，他让我叫上你一起去。”
蒋丞故作镇定地把泡面桶放在脚边：“那就去吧也没什么事儿。”
“行，那你收拾一下，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这次别犯晕亲他了。蒋丞拍了拍脸跟司机说。
“丞哥。”顾飞走到门口回了下头，“外边冷，多穿点。”
蒋丞心里一慌，随口应付：“知道了。”
靠，还是想亲他。
KTV有李炎在就是李炎的主场，顾飞偶尔被起着哄推上去唱一首，蒋丞跟这些人一起，说实话，就是个外人。蒋丞坐在沙发上，瞥见沙发那个拐角就觉得刺挠，一瓶半的啤酒下去，那根刺儿还是卡在心口。
忽然一边的顾飞戳他一下：“丞哥，别喝了。”
他抬起头，还没开口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扫了眼屏幕，妈这个字儿极为讽刺地在屏幕上跳。沈一清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备注也就没改，顾飞也扫了一眼没做声，推了下蒋丞的膝盖。
“那我出去接一下。”
蒋丞到厕所去接电话，没过一会儿顾飞出来放水。从小便池走过来的时候，蒋丞正好掐了电话撑在洗手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丞哥。”
“嗯？”
“怎么说？”顾飞洗了手，冲蒋丞扬了扬下巴。
“让我元旦放假回去，估计是办好了。”蒋丞打开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一下，“她刚说那会儿才放过十月一，结果一晃就俩月了。”
“真过得挺快的。”顾飞靠在墙边也跟着回忆，“咱俩第一次见面，你那以一敌百的劲头……”
蒋丞笑：“你就别笑话我了。”
顾飞也笑了笑岔开话题：“丞哥你今晚怎么有点心不在焉的，上回我俩来KTV你可是抱着麦克风嚎了一晚上，弄得我头都疼了，一晚上没睡。”
蒋丞身子一僵，有点木讷地扭头看他：“你那天没睡？”
顾飞看他这表情，乐了：“没睡，脑壳疼，睡不着。”
“哦。”蒋丞把脸转回去，低头犹豫着要不要再洗一把脸，忽然肩上一沉，顾飞猛劲儿揪着自己的外套往身后的隔间里拖。
“我知道你那天亲我了。”顾飞锁了门把蒋丞压在门板上。
蒋丞有点不自然地翘了翘眉梢：“你知道还一直装……”
“我不装就你这薄脸皮儿，还能安心在钢厂小屋住？”
蒋丞一听乐了，很快从中咂么出点别的意思：“你一早算计我是吧，给我设了个套？”
“是啊，等你往里钻。”
蒋丞顺着问下去：“顾飞你是不是喜欢我？”
顾飞没话了，手松了下，抬眼看着他。
蒋丞趁他卸了力气咚一声把他压在另一面板上：“爷们儿点。”
顾飞点头：“是。”
“从第一面开始？”
“……是。”
蒋丞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操。”
蒋丞猛地偏头吻了过来，不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舌尖顶着齿缝往里钻，顾飞揪紧了蒋丞的羽绒服攥出褶皱。蒋丞对这事儿没什么经验，顾飞也没有，全靠本能闷着头亲，不晓得换气儿，憋得两眼直冒金星。
蒋丞猛地松开他把脸埋进顾飞颈窝大口喘息，顾飞仰脸靠在隔板上也嘶呼嘶呼吸气，揪着蒋丞羽绒服的手缓缓松下去挂在了蒋丞腰上。
“其实来之前……我跟我自己说别再亲你了来着。”蒋丞闷闷地说。
顾飞没说话。
“其实我吧，我……”蒋丞笑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表达，泄了口气，“我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
“在钢厂小屋，我碰见你自己弄那回，你淫的谁？”
蒋丞脸一红，埋在顾飞颈窝不抬头：“操，你这什么脑子啊，什么事儿都记得这么清楚。”
“平常谁去记这个。”顾飞揽着他的腰，“那天为了给你留点面子我可是拎着两碗粉在外头等了五分钟……我听见你叫我名儿了。”
蒋丞震惊：“……操！”
“丞哥？”
“别跟我说话让我静一静。”
顾飞就笑着拍拍蒋丞的背：“不丢人。”顿了顿又说，“天气冷了，今晚去我那儿吧？”
蒋丞抬头挑了下眉：“你这算那啥炮邀请？”
“不来拉倒。”
“去！”
顾飞挑了下眉。他真没别的意思，就是那小屋太冷，他早就想说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不过这个档口说出来似乎也不太合适。不合适就不合适吧，剩下的以后再说。
碍着顾飞他妈跟顾淼都在家，俩人缩手缩脚拘谨得很，虽然蒋丞按着顾飞给人弄了一发却没敢动真格。顾淼晚上梦游会到这屋来，蒋丞给他手的时候还时不时要看看门口。
爽完就该睡觉，蒋丞在顾飞身边躺着翻来覆去却闭不上眼，顾飞从枕头底下摸了个烟盒递给他，蒋丞摇摇头。顾飞叹了口气，哄小孩似的拍拍蒋丞的肚皮：“睡吧丞哥，明早上课。”
蒋丞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扳着顾飞的脸看着他问：“顾飞，你有没有想过……交个男朋友？”
顾飞一愣，没想到蒋丞会这么说，缓缓地眨了眨眼，有点迟钝地啊了一声：“早……恋啊。”
“一进贤者时间脑子都不打弯了？”蒋丞笑了一声，好像是完成了最后一项任务似的松了口气，“你……再想想，也不用急着回答我……我先睡了。”蒋丞说完就翻了个身背对着顾飞，顾飞还没反应过来：“不是……”
算了，想想就想想吧。
顾飞想了一晚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盯着背对着自己轻轻打鼾的蒋丞恨得直牙痒，莫名其妙地表了个白结果自己睡得跟那什么似的。顾飞忍下把他摇醒的冲动，终于等到天亮了才去戳蒋丞肩膀：“丞哥，丞哥醒醒。”
“别闹我……我再睡会儿……”蒋丞皱起眉，嘟嘟囔囔扯着被子往脑袋上蒙，才把自己埋进去忽然反应过来刚才推自己的是顾飞，猛地掀了被子，“大飞？”
顾飞趴在旁边顶着黑眼圈打了个哈欠，没有给蒋丞说下一句的机会：“我问你个问题。你是想跟我谈恋爱还是……谈个恋爱？”
蒋丞刚醒脑子还不大好使，懵懵懂懂地思索着顾飞的话，半天也没闹明白是什么意思，慢慢腾腾开口：“我就是明白过来自己很喜欢你……就想……”蒋丞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顾飞咬着嘴唇从床上爬了起来，捧着蒋丞的脸在他额头上狠狠一亲：“起床吧。”
蒋丞被顾飞这一亲，亲得脑仁有点蒙：“啊？”
“起床去吃早点。”顾飞跳下床没忍住在蒋丞乱糟糟的头发上揉了一把，翘了翘唇角，“男朋友。”
“啊？”蒋丞反应了一会儿，“啊，男朋友啊。”
顾飞走了以后蒋丞忽然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打了个滚，靠，我有男朋友了？就这么几句话？
蒋丞愣愣地张了张嘴，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硬生生吐出俩字儿：“我！操！”
明天就元旦了，蒋丞坐在顾飞对面咬着根油条，感觉离他俩在一起还没过几天神仙日子又要去看沈一清那张臭脸，蒋丞突然就咽不下去了。
“怎么了丞哥？”
“没事儿。”
顾飞忽然就握住他的手，缓慢而有力地握住，冲蒋丞笑了笑：“没事儿，丞哥，我在。”
元旦那天早上蒋丞走的时候，顾飞还没起床，听见他爬起来穿衣服的声音，揉着眼看了看坐在床边的蒋丞，起身从后边缓缓抱住他，迷迷糊糊喊他：“丞哥。”
蒋丞扭头亲亲他的鼻尖，笑了笑：“继续睡吧，别起来，屋里凉。”
“我没事儿，”顾飞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要不我陪你？”
“你陪我去算什么，见家长？她不是我妈，你没必要见她，我也不想让你见她。”她不配。
顾飞没再说这件事，亲亲蒋丞的下颌骨：“那你早点回来，我跟顾淼在家等你。”
蒋丞的心第二次因为“家”这个字而悸动，但这次跟第一次不同，仿佛一股暖流从地底忽然迸出来漫遍了全身，蒋丞动容地看着顾飞，松开展开的衣袖转身抱住顾飞，从他的额头一寸寸亲下来，缓缓倒进柔软的被窝里交换一个悠长的吻。在两个人呼吸变得急促之前，蒋丞极其理智地松开了顾飞，亲亲他的眼睛笑：“等我回家。”
顾飞捧着他的脸轻轻摩挲，笑了笑：“嗯，等你回家。”
蒋丞初中之后第一次跟沈一清平心静气地谈了一上午，所有的手续，后续进展还有抚养费各种乱七八糟的事，蒋丞一一跟她对过，蒋丞临走前，沈一清最后一句话说：“小丞，你变了好多。”
蒋丞笑了笑：“是吗？”他可以骄傲地跟沈一清炫耀离开这个家以后自己过得有多么多么充实，没有包袱，不用讨好谁，不用每天看着自己讨厌的嘴脸有多爽……还有顾飞，在离开这个“房子”之后他有了真正的家。但他什么也没跟沈一清说，只是一句“是吗”轻轻带过，这些都根本不需要跟沈一清炫耀，这是她这辈子无法理解，也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下雪了。蒋丞踩着积雪走在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觉得自己刚才真贼鸡儿帅，特想当着顾飞的面儿吹一波他男朋友有多潇洒帅气，不自觉地步子也快了起来。走过上坡，一个人影缓缓从路那头露出来，他看见顾飞穿了件羽绒服站在路边冲自己招手。
蒋丞心里猛地一动。
“丞哥！”
顾飞喊。
“跑——！”
蒋丞闻声跑起来，就像当初冲刺第十圈那样卯足了劲儿奔向他的终点。
顾飞张开手臂抱住蒋丞，却被人带来的冲劲儿撞翻在地，倒在路边还没扫的厚厚一层积雪上，两个人蹭着鼻尖笑了起来，呼出的热气融化了挂在蒋丞睫毛上的雪花。
“丞哥，欢迎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