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先生的记性越来越不济,常常拉着男看护给他讲几十年前的事,那些被年代尘封的往事变得模糊,像光晕一样渐渐沉没在深渊里。他最后甚至记不得爱人的名字,拉着男看护喊九儿,九儿,我的九儿。
可他却牢牢记着两句诗。
是白居易的七言,白老先生练过书法,闲来就喜欢抄起毛笔写上几笔,他的记性差,提笔忘字,这句诗却一字不差,“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还有一句是我父亲书房挂着的一副字。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我静静地站在白老先生身后看着他写罢这两句诗,迎着清晨初升的朝阳,忽然捂住脸孩童般轻声啜泣起来。开始只是抽噎,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像个孩子般号啕大哭。
我猜其实白老先生什么也没忘。
他只是不想记得,那是他的初恋,也是从他心头肉里生出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