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火
*栖灿
凌晨四点，朴栖含收到一条kkt简讯。
“哥，睡了吗？”
是朴宰灿发来的，附了一个偷偷冒头的动态表情。
彼时的朴栖含刚洗完澡换好睡衣，准备刷一会YouTube睡觉，盯着屏幕看动态表情的时候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地冒出朴宰灿做这个动作的模样。
可爱。
已读必回是朴栖含一向的习惯，况且对方凌晨四点发消息过来自然是有什么事要讲，自从二人熟络起来他已经习惯了朴宰灿逢事便给自己打电话这回事。小朋友将将成年不久，半只脚还悬在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档口，对人生和未来似乎都揣着时而清醒时而迷惘的茫然。而自己将迈入而立，他过往的人生轨迹就是小朋友正在走的路，他恨不得把自己走过的弯路、栽过的跟头一件一件讲给对方听，好让他提防生活的当头一棒。
但小孩平常的行程排得很满，回归在即，朴宰灿片场和公司两头跑，连口水都不见得喝得上，见天儿挂着俩黑眼圈全靠化妆遮，任谁看了都心疼。平时在片场一空下来，朴栖含就跟老妈子似的追着人督促他补充水分补补觉，闲聊的话倒是多，只不过太琐碎，人也杂乱，朴栖含几乎找不出闲暇时间跟他传授自己一步一个坑走过来的人生经验。
凌晨四点还不睡觉，大概是真的遇上了什么难事，朴栖含扔下手里的毛巾，坐在床畔紧张兮兮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朴宰灿很快已读，回复：“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只是想问一下嘛。”
朴宰灿一向很会撒娇，朴栖含只是看着短短两行字就已经想到他弯弯眼睛笑的模样了。
宰灿真的很可爱，朴栖含又一次感叹。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快点睡。”
朴宰灿回复得很快：“睡不着。”
朴栖含微微一蹙眉，靠在床头顿了片刻，回复：“方便接电话吗？”
朴宰灿回了个点头的表情，下一秒电话就已经打过来了。
“哥。”朴宰灿的声音传过来，“哥怎么也还没睡？”
“我刚洗过澡，”朴栖含指尖勾着被角，声音里含着笑意，“说说吧，我们宝贝遇到什么难题了？”
“其实也不是……”朴宰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还是算了。”
朴栖含一挑眉：“听上去好像是不能就这么算了的事呢？”
朴宰灿好似被戳穿一样，长长地“嗯”了一声却也没开口，朴栖含能猜到他这会儿应该正撅着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朴栖含主动问：“是爱豆宰灿的事，还是演员朴宰灿的事？”
“是演员朴宰灿，”小孩犹豫半晌终于张口了，“演员朴先生遇到了一点麻烦。”
“嗯，说来听听。”
“那个……”朴宰灿说到这儿又顿了顿，“那个，后天的戏……”
后天是吻戏。
朴栖含一下反应过来，大约是小朋友没有吻戏经历，加上少年出道约莫着连接吻都从来没有过，所以一时有些无措。
“哦，”朴栖含又忍不住笑意，“是吻戏呢。”
“嗯，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做……”朴宰灿的声音弱下来，“怎样接吻或者怎么样接吻才能在镜头里看起来更好看之类的事一点都不懂，虽然看了许多素材但还是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找到感觉。”
“我明白你的意思。”朴栖含接他的话，“如果担心的话，我想想……你明晚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在收工后对一下这段戏。”
“真的可以吗，哥？”
“可以啊，只要叫哥，张宰英那家伙就会乖乖沦陷。”
朴宰灿笑了笑：“不是前辈的话就不行，哥。”
第二天收工后，朴栖含早早地收拾好了东西靠在门边等着朴宰灿拍完最后一条。小朋友悟性很高，多少也有点儿做演员的天分，秋尚宇这角色看似没什么太大情绪波动好像挺好演，但实际上秋尚宇只是不喜形于色，情感在眼波中流转，是藏不住的。难就难在怎么把眼里的情绪变化表现出来，朴栖含叼着一根棒棒糖站在摄像导演身后看取景框中小孩的脸，心说自己也未必能演出这种状态。
“卡！”导演拍拍手，“好了，今天辛苦大家——辛苦了辛苦了——”
朴宰灿听到“咔”声立即垮了下肩，扭头以视线去找朴栖含，眼神撞上的一瞬，霎时放松下来抬手冲朴栖含晃了晃，抬腿朝他奔过去。
“我们宰灿做得真好，演得很到位呢。”朴栖含把手里早就准备好的水递过去，“晚上没有其他事情了吗？”
“嗯，公司那边也请了假说今晚要对戏，所以可能晚些回去。”
朴栖含看着他微微翘起的鬓角心里发痒，漫不经心地道：“其实不回去也可以，睡在我那儿好了。”
“要去哥家里吗？”
朴栖含微微怔了一下，考虑到对吻戏的私密性，他下意识先入为主地把对戏地点定在了自己家，然而却并没有询问朴宰灿的意见，他抬头看宰灿一眼：“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我们也可以找个酒店之类的地方……”
“嗯，”朴宰灿摇摇头，摘下帽子伸手薅了把自己的头发，“我只是担心哥会不方便之类的。”
“没什么，反正也是我自己住。”朴栖含顿了顿又解释，“我没有其他意思，我只是想到吻戏的私密性，所以就直接……”
“能去哥家里我很开心。”朴宰灿又勾起唇角，“那我们跟导演和staff打过招呼就走吧！”
回家前，朴栖含特地带朴宰灿到一家炸猪排店去吃饭，小孩坐在座位上捏着筷子，紧紧盯着金灿灿的猪排，嘴唇咬了又咬。
“没关系，一顿吃不胖的。”朴栖含笑笑，“况且你还是长身体的时候——”
朴宰灿撅撅嘴：“晕，我已经成年了。”
“晕，我们宝贝这么可爱还以为只有十六岁。”
“什么啊。”朴宰灿笑起来，“那我就不客气啦，请吃饭的漂亮叔叔。”
回去路上小朋友揉着肚皮轻轻抱怨自己吃太多，小孩话题多且跳，朴栖含刚没安慰两句就听宰灿又说起最近跟队友之间的趣事。他时不时扭头看人两眼，夕阳还没落山，光线恰好落进小孩眼中，整个人都好像闪闪发亮。
看着他，朴栖含总忍不住会想起以前那个同样二十岁出头，对未来既憧憬又迷茫的自己，20代的年纪是用心事和爱构成的，烦恼是易消的残雪，太阳总会照常升起，没有什么事能困住朝气蓬勃的20代。
“宰灿。”朴栖含叫住他，将羽绒服的领口替他拢好，“当心感冒。”
“知道啦，叔叔。”朴宰灿乖乖站在他面前仰起头笑眯眯地望着他，微微踮了下脚。
朴栖含鬼使神差地一下抱住他，轻轻捏捏人的后颈：“宰灿一直都做得很好，辛苦了。”
朴宰灿迟钝三秒，伸手拍拍朴栖含的后背，笑道：“干嘛说得好像要离别一样啊，哥真的是突然就会很感性的人。”
“是啊，”朴栖含松开他，翘起唇角，“毕竟我是F嘛。”
“MBTI真的很神奇。”朴宰灿附和。
“认证。”朴栖含无意间碰到宰灿的手，微微一蹙眉，“手为什么这么凉？”
朴宰灿把手抬起来：“啊这个，我是冬天手脚都会凉的类型。”
朴栖含伸手握住朴宰灿的手：“那我给你暖暖。”
朴宰灿的指尖微微动了下，撇开头望向前方：“嗯，我们回家吧。”
朴栖含对“我们”一词颇为受用，一路上揣着小孩的手不肯松，朴宰灿又无奈又好笑地抠抠朴栖含掌心：“都可以在掌心养鱼了。”
好在家门口就在前，朴栖含打个哈哈过去，把小孩领进家门。
“哇，哥的家布置得很漂亮呢。”
“随便搞了搞，”朴栖含话这么说，却还是有点压不住得意，“喜欢的话随便逛，要喝点什么吗，milkis？”
朴宰灿点点头，摸着墙上用来装饰的黑胶唱片：“以后我也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就好了。”
“这有什么难，我们宰灿会拥有比这更好的。”朴栖含捏着一罐milkis递给朴宰灿，忽然想象了下朴宰灿住在这间房子里的模样，阳光最配少年人，他很适合住在这样的阳光房，“喜欢的话平时也来这边住吧，刚好也陪陪叔叔我。”
“可以吗？”
“嗯，回头我多申请一张门禁卡给你。”
朴宰灿惊喜地踮踮脚，似乎是想起自己来这儿的目的唇角又浮上一丝不好意思，两手捧着易拉罐偷偷瞄着朴栖含说谢谢。
朴栖含也才想起回家该干的正事儿，搓搓手又不知道该怎么进入这个环节才不让小孩觉得尴尬。
“要不先洗个澡好了，累了一天，洗了澡我们再对戏吧。”朴栖含走向衣帽间，“我这里有以前旅行买的一次性内裤，有点小所以一直放在这儿，你穿应该刚好，其他衣服你不嫌弃的话就穿我的吧。”
朴宰灿脸上忽然一热，点点头。
朴栖含把换洗衣服递给朴宰灿的时候才觉着自己这个提议似乎又有哪儿不太对劲，朴栖含努努嘴怪自己想太多，如果是朋友的话这种提议应该也不过分吧？朴栖含瞄着朴宰灿的脸色，看他神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气。
“如果无聊的话桌上有乐高，”朴栖含轻咳一声，“我会尽快。”
朴栖含转身离开的时候，朴宰灿忽然叫了他一声。
“嗯？”
朴宰灿摇摇头：“谢谢。”
朴宰灿洗好的时候，朴栖含正坐在地上靠着床看台本，他闻声抬眼，正看见朴宰灿套着松松垮垮的卫衣卫裤向他走过来。袖口脚口都叠在腕间，一截锁骨从领口露出来愈发衬得他细脚伶仃，纤细而脆弱。
太瘦了，朴栖含想，像一阵风就能折断这握细腰。
“太大了所以有点奇怪是不是？”朴宰灿察觉到对方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没有，很合适。”朴栖含招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边，“台本已经很熟悉了吧？”
朴宰灿抱着膝盖点点头。
“手。”朴栖含抓着朴宰灿的手拉到跟前，轻轻从自己眉眼轮廓划过，“这里，这里，这里……”
朴宰灿指尖滑下朴栖含鼻尖的时候，朴栖含顿了顿：“然后是吻。”
“然后是吻。”朴宰灿手抖了一下。
“宰灿…没有接过吻吧。”朴栖含慢腾腾开口，明明是疑问句却偏用陈述语气说出来，他佯装不经心却偷偷瞄着朴宰灿的反应，朴宰灿的耳廓泛红，咬着嘴唇点点头。
朴栖含抿抿嘴，把浮起的笑意压回去。
“那跟这位朋友不亲吧？”
朴宰灿望着他笑盈盈的眼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朴栖含的“朋友”指的是他自己的嘴唇。
“在那之前先亲近起来比较好。”朴栖含握着他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唇上，“先跟它打声招呼吧。”
朴宰灿微微发怔，这不是他第一次触碰到朴栖含的嘴唇，但是第一次在他如常吐息时接触，温热的气息落在朴宰灿指节上，好似细密密的吻随之而来。
指尖不自禁地在朴栖含柔软的嘴唇上轻轻摩挲，他的嘴唇形状很好，天生颜色通透漂亮，朴宰灿一直想说他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完美的人了。朴宰灿轻轻掰开他的唇缝，拇指抹过下唇，落在唇角微微上扬的弧度上。时间好像就此静止，落日将永远藏在远山暮影之后，光落下来，温热的鼻息落下来，没有比这更暧昧的黄昏。
朴宰灿眼睫微微颤抖，试探着前倾，朴栖含目光和光一同落下，四目相接时，朴宰灿忽然感觉自己好像要融化了一样，眼前的一切都成了虚影，是融化的油画，所有的色彩下坠，卢浮宫起火。
就在朴栖含的唇将要落下来时，朴宰灿猛地将自己抽离，轻轻按着朴栖含的肩喘息，朴栖含弯弯唇角，伸手轻轻拨开遮在人眉上的刘海。朴宰灿的眉眼清减，比起厚重的刘海更适合露额头，朴栖含看过他很多舞台，舞台妆造下的宰灿就完全发挥出眉眼的优势了，漂亮得嚣张。
“宰灿啊。”
朴宰灿应声抬头，下一秒眼前一暗，一个吻落在眼尾。
“预告，”朴栖含拇指轻轻蹭着他的眼尾，“一分钟之后，我要吻你。”
朴栖含是比张宰英更守时的学院派，朴宰灿后来回想起来，他从没觉得自己过往人生中有哪个一分钟像那样如此漫长，他刻意避开朴栖含的视线，那双眼睛最会以温柔勾人，明明一副狗狗模样却藏着狐狸心思。
唇轻轻碰在一起时，朴宰灿感觉自己仿佛触电，头皮发麻，好像头发要竖起来一样。
真正触碰到朴宰灿才发觉，吻并不需要额外的技巧练习，在吻上朴栖含的那一刻他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如何同他厮磨。
朴宰灿掌心冒汗，后背也热热一片，他伸手搭住朴栖含的臂膊好不使自己坠下去，朴宰灿一边吻着一边想，是所有演员的吻戏都暧昧得心脏狂跳不止，还是只有自己如此？
朴栖含察觉到他的跑神儿，轻轻咬了他一下，不等朴宰灿有所反应又进一步攻城略地，朴宰灿不由得收紧手指紧紧勾着他的衣袖。
朴栖含缓缓松开他，指尖尤有不舍地在朴宰灿的唇上轻轻抹过，明明他们的台本里没有这样悠长而深入的吻，方才的吻里半数私心，朴栖含比张宰英更先动了情。
“我去下洗手间。”
朴栖含丢下这句话起身箭步走进洗手间，打开冷水哗哗冲着自己的双手，正值冬天，室内温度再怎么高，水依旧冷得刺骨，朴栖含就那么把手伸在水流下，愣愣地发呆。
其实不该这样，他很清楚宰灿未来的人生轨迹如何，无论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这样的感情只会成为困扰。
“哥。”
朴宰灿站在门口轻轻唤他一声。
“你怎么过来——”
“哥没有关门。”朴宰灿走到他跟前，伸手将水龙头关掉，伸手握住朴栖含被冷水浸透而泛红的手。
“哥。”朴宰灿拉着他冰凉的手缓缓贴在自己面颊，抬眼湿漉漉地望着他，“吻我吧。”
朴栖含指尖动了动。
“以朴栖含的名义。”
朴栖含摩挲着他的脸颊：“这是宰灿的话吗？”
朴宰灿踮起脚凑上前快速地往他嘴唇上贴了一下：“是宰灿，不是尚宇。”
直至现在朴栖含还有点记不起来他们是如何倒在夜幕的被窝，又是如何度过那一夜的。一切都变成剪碎了的纸片在他脑海中纷纷扬扬落下。
窗外似乎在下雪来着。波纹样的光影落在朴宰灿光裸的脊背上，腰背如雪原起伏，远方的波涛正汹涌，朴栖含吻过他颈侧那粒小痣的时候，雪还在下。
第二天朴栖含醒来睁眼却不见宰灿，看了眼kkt才知道他一早有行程，早早就被经纪人接走了。朴栖含起身坐在床上看着朴宰灿发给自己的消息不知道该如何回复，是要问他身体还好吗，还是要问他睡得好不好，似乎又都不太妥当。他们以自己的名义做了宰英和尚宇，主犯是他们，帮凶是暧昧。
朴栖含深吸一口气，手机忽然震动两下，是朴宰灿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宰灿穿着自己的灰色卫衣，举着剪刀手有些不情愿似的撅嘴。
“就说了哥真的很大。”
不是惯用的语法结构，似乎是在说衣服，但又有些意有所指。
朴栖含反手把电话打过去。
“喂？”宰灿的声音上扬，听上去有些得意。
“我们宝贝可不要惹火喔？”
“下午见了，”朴宰灿声音都满含笑意，“叔叔。”
